第1869章老人披甲(九)
“你给我听着!
……”
老人目光冰冷,贴着常耀的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常耀听完眼眶一突,急声道:
“老家主,我……”
还没等常耀说话,常翰棠就低声喝道:
“怎么,连老夫的话都不听了?”
吐到嘴边的话被常耀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,看着老人坚决的目光,常耀又看了看远处不断杀进包围圈的己方骑兵,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。
但他的表情怎么看都极不情愿。
“哒哒哒~”
在杀穿燕军的重重包围之后,那一队十分狼狈的骑军终于来到了战场中央,呼啦啦的围在了常翰棠的四周。
果然,这是常怀奕率领的援兵,只不过那一万精骑此刻还能跟着常怀奕冲杀的只剩下区区两三百人,其他的死的死伤的伤,溃不成军。
自从黑底银狮旗出现在战场上之后,常靖哲就在不顾一切的突围,赶来救援自己的爷爷,几个时辰的厮杀让他精疲力竭,无数跟了自己多年的亲卫都死在了那片血腥的战场上。
当翻身下马的常怀奕看到地上常靖哲的尸体时,整个人如遭雷击,头脑一片空白,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。
“叔,叔父。”
常怀奕目光绝望,神色悲戚。
他手上的弯刀早就砍出了缺口,铠甲破碎不堪,身上大大小小的多了好几处伤口。
他带着能召集到的所有骑兵拼死杀进重围,就是为了救爷爷和常靖哲离开,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。
“叔父啊!”
“怀奕!你怎么来了!”
老人冷声喝道:“你杀进来做什么,为什么不走!”
老人的眼中没有对常怀奕的怜悯,反而是一种叱责的口气。
“爷,爷爷。”
常怀奕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,就像没有听到爷爷的责问一般,只是不断的摸索着常翰棠的铠甲呢喃道:
“爷爷,您没事吧?”
可惜,常怀奕的手掌很快就被鲜血染红,很明显,他的爷爷也受了重伤。
“爷爷没事。”
老人握住了孙儿粗糙的手掌,满脸凝重的说道:
“怀奕,听爷爷的话,带着这些骑兵,杀出去!”
老人的表情十分认真,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要撤,但是看着自己刚刚长大成人,勉强能独当一面的孙子,常翰棠终究是说出了让他撤离的话语。
他可以死,两个儿子也死了,唯一的一个孙子,决不能再死在自己的面前。
老人承受不住满门被灭、断子绝孙的下场,哪怕是死,他也宁愿死在自己孙子的前面。
常怀奕一愣,随即拼命的摇头:
“爷爷,要走一起走!
孙儿护着您,我们可以去被北凉,凉王和咱们有交情,借助他们的力量,我们还能夺回平瀚道!”
事到如今,常怀奕唯一能想到能帮助他们的就只有北凉的尘岳了,这也是在突围过程中琢磨出来的。
“听话!”
常翰棠的身子不断颤抖,轻声道:
“爷爷老了,也累了,不想走了。
你和凉王相熟,和凉军武将也交情颇好,你走,你去北凉!
怀奕,你还年轻,你还有未来!
你要带着希望活下去,有朝一日,爷爷希望你能带着大军光复辽东,重新站在瀚州城头!”
老人语重心长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着遗愿、吩咐后事。一旁的常耀默不作声,他跟了常翰棠这么多年,是第一次听到老人用这种心态和晚辈说话。
常怀奕依旧在拼命的摇头:“不,不行!
今天孙儿不听话了,无论如何爷爷也要跟我一起走!
爷爷不走,孙儿也不走!
我们就在这里和燕军决一死战!”
常怀奕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吼,他绝不会独自苟活。
“走,你走啊!”
老人的语调逐渐提高,怒目圆睁,似乎还朝着旁边的常耀使了个眼色。
身处敌军的重重包围之中,每多耽误一刻,逃生的机会就会减小一分。
“不,不走!”
常怀奕嘶吼道:“孙儿生是常家人,死是常家鬼,绝不独自求生!”
常怀奕的神志已经陷入癫狂,父亲战死、叔叔战死、如今爷爷也要求死。
那他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?
不如一起死!
就像那句常家歌谣:
常家儿郎,死马背、死马旁。
握缨枪、挺脊梁。
鲜血满衣裳!
“砰!”
正当常怀奕涨红面庞、高声嘶吼之时,一记凌厉的手刀稳稳的劈在了他脖颈的位置。
“噗~”
常怀奕的脑袋瞬间一黑,身躯立马软软的倒了下去。
这一幕让周围的士卒一愣,一个个瞪大了眼睛,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,出手的人正是悄无声息摸到常怀奕身后的常耀。
常耀还保持着挥出手刀的姿势,目光中满是挣扎。
这就是刚刚常翰棠嘱咐他做的,在必要时候让常怀奕陷入昏迷,而且他还要带着常怀奕杀出去。
他不愿意,但是他不能违背常翰棠的命令,更不想看着常家唯一的希望死在这个地方。
“来人!”
常耀低声吼道:“扶常将军上马!”
“诺!”
数名精锐怒喝一声,齐齐扶住了常怀奕软软的身躯。
老人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孙儿,苍老的双眸中是从未出现过的溺爱。
他尽可能的想要多看孙儿几眼,因为待会儿就再也见不到了。
“常耀!”
“在!”
常翰棠神情肃穆,沉声道:
“自幼我待你如子,如今老夫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,常家的高级将领只剩你一人。
老夫知道,你的家人也尽数死在了瀚州,但你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一句,一心只要杀敌、只为求死。
今天老夫拜托你,护送怀奕、杀出重围,别再把命搭在这。
若是真能逃离战场,你们就去北凉。凉王此人心系天下百姓,有皇者之风,日后终成大器!
你们就跟着他,有朝一日,或许能够挥师入瀚,救百姓于水火。
等平瀚道光复的那天,老夫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~”
此时常翰棠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悲伤,只有满脸的决然和杀意。
或许收复失地这四个字是唯一能支撑常怀奕活下去的动力。
常耀死死咬紧牙关,抱拳沉喝道:
“末将常耀,领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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